大約在二十多前,有一位知名果汁名牌的創辦人因為品牌響亮而動起了擴大經營規模的念頭,由於他自小困苦沒讀過什麼書,於是他重金聘請了幾位剛從美國拿到MBA(企業管理碩士)的年輕人來幫他規劃,為了在短期間建立起品牌形象和行銷通路,管理團隊選擇大幅擴張信用,運用借貸而來的資金來支應鉅額的營運成本,最後終於因為收支難以平衡而無力回天,這位白手起家的創辦人不得不將品牌拍賣來支付龐大的債務,不久之後抑鬱而終,臨終前留下了一句遺言:MBA誤我一生!相同的例子在美國也不惶多讓,能源大廠安龍(Enron)曾是世界上最大的電力、天然氣和電訊公司之一,被「財富」雜誌連續六年評為「美國最具創新精神的公司」,公司的管理高層幾乎清一色由美國知名大學的MBA來擔任,令人跌破眼鏡的是,安龍在2001年底股價在幾週內由90美元直墜至30美分,並在2002年初正式宣佈破產,主因是管理高層多年來精心規畫利用假交易來虛增財利潤的事實被揭發。同年,另一家通訊大廠世界通訊(WorldCom)也因被揭露會計舞弊而宣佈破產,一時間美國各頂尖商學院成為多方箭靶,甚至美國大報直指MBA「正在領導美國公司的作弊風潮」。為什麼原本風光的 MBA光環會落得如此下場呢?我認為主要的原因在於商學教育混淆了學生對於技能和價值觀的分辨能力,換句話說,商學院的學生誤將學得的專業的知識和技能轉變成自己的人生哲學和價值觀。企業成立的目的於賺取利潤,因此所有企業管理的知識都圍繞著這個目的打轉,然而一旦這些企管知識轉化為個人的人生哲學和價值觀,卻有可能造成極度負面的影響,甚至摧毀一個人的人生。以下列舉一些企業管理知識對價值觀可能造成的影響。
策略管理可以說是近代管理的顯學,似乎任何領域只要加上策略二字就可以馬上從基層作業層面提升到高層決策層面,也因此成為管理高層必修的一門學問,「策略九說」一書的作者吳思華教授對策略一詞有極深刻且貼切的詮釋:策略就是一連串的算計。簡單地說,策略就是想要達到目的所必須運用的思維、手段和方法,因此能否達到目標就成為評估策略是否有效的指標。學過策略管理的商學院學生不但可以將知識運用在企業中,甚至發現這些知識運用在日常生活當中也無往不利,例如學習分析自己的優劣勢和客觀環境並結合周邊資源來找工作、把妹、整肅異己等等。然而,策略管理在乎的是能否達到目標而非目標和手段是否具有正當性,久而久之,人們運用策略管理嘗到甜頭之後容易形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價值觀,凡事只求有效而不在乎是否該做這件事,對人性的試探不可謂不大。
財務管理是商學院學生的最熱門的選修科目之一,其原因不外乎是能將這些知識運用在個人財富的增長上,在諸多財務管理知識中,投資報酬率可以說是最常被用來衡量投資決策的指標之一,一個投資案若回收期間太長或淨現值為負值則難逃退回的命運。然而,運用投資報酬率在人生當中卻可能引發極大的災難。例如,有人用投資報酬率來決定一個朋友值不值得交往,如果可以帶給他訂單、升遷等好處的朋友就處心積慮地結交,如果在可預見的未來看不到好處的人就不想多花時間在他們身上,結果大部份的朋友都是因為利益而結合、因為喪失利益而分開,在夜深人靜之時不免感嘆人生難逢幾個知己,因為當人用金錢來衡量別人時,別人也用相同的尺度來衡量自己。也有人用投資報酬率來決定要不要生小孩,但算出來的結果始終遠低於零,最後決定自己一個人或兩個人快樂地生活,殊不知失去了許多無法用金錢衡量的天倫之樂。
行銷管理是促進銷售的利器,行銷學大師柯特勒強調真正的行銷不是將既有的產品推銷給客人,而是讓顧客得到符合他們需要的產品,但實務上如何增加產品的銷售量仍是企業的重點,產品本身對顧客是否真的有益處反而不是最重要的考量。有次參加一個知名企業的行銷案例分享會議,在會中該公司口沫橫飛地介紹他們如何運用電視廣告和行銷通路將這瓶飲料成功地在短時間之內進入兒童的飲料市場,但是當聽眾問到「你們何時可以推出對小孩健康有益的產品」時卻啞口無言。實際上人們大部份的時間都是消費者,當我們只站在自己或企業利益的角度用花言巧語將不需要的產品推銷給別人時,自己終將在另一個時點也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生產及作業管理強調的是效率,尤其近年來盛行的精實生產(lean manufacturing)強調減少浪費更是將效率提高到另一個層次,然而沒有人性卻往往成為高效率的代名詞,從最近富士康飽受抨擊的軍事化管理可見一斑。早在工業時代泰勒就提出科學管理,計算工人每一個動作所花費的時間並設計出最具效率的動作,雖然有效地提升生產力,但是也招致將工人當作機器的批評,也因此才有後來以人性為考量的「行為科學」。受過生產及作業管理訓練的學生若以效率來看待自己的人生,很有可能會讓自己過著忙碌而無趣的人生,因為他們無法忍受任何時間和物質上的空白和浪費,然而這些他們眼中的浪費卻往往是構成生活品質的重要因素。
商學和企管知識只是許多工具的結合,運用這些工具或許可以讓人們達到他想達到的目的,但卻無法告訴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相反的,這些知識與技能是為了滿足企業利潤極大化而發展出來的,因此順著這些工具的思維所發展出來的行為可能會對一個人的人生造成極大的傷害,受過商學及企管訓練的學生必須要認真面對這些知識可能帶來的影響。